散步的侵略者

外星人入侵地球啦，但我们仍在体味夫妻日常。

2017年度《电影旬报》十佳电影中，黑泽清执导的《散步的侵略者》入围，排名第五。影片改编自前川知大的剧团IKIUME的舞台剧。

《散步的侵略者》的核心设定是外星人附在人类身上，藏匿在普通人中间，窃取人类头脑中的“概念”（也可理解为“观念”）。

在此译介一篇影片主演长泽雅美和松田龙平的访谈，龙平此次饰演被外星人侵夺头脑的真治，masami饰演他的妻子鸣海，与龙平初次共演就是夫妻役，采访中也展现出带着微妙距离感的良好默契。

两人在访谈中主要回忆了在黑泽清片场的体验——来看黑泽清如何施展“开局一套走位，情绪全靠演员自己编”的导演大法。两人均表示，最初一脸懵逼，最后恍然觉悟，感谢黑泽监督。

不同于至今任何类型的外星人

Q:影片描述外星侵略者的威胁的同时，总能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的趣味，两位最开始看到剧本的时候是怎样的感想呢？

长泽雅美（以下简称长泽）：能在黑泽导演的作品中出演就已经很开心了，并且剧本本身也有着我喜欢的世界观，读的时候就让我惊叹连连。女性本就是用现实的方式思考的生命，我也很喜欢带有现实感的小说，因此也感到“这正是我等待已久的作品啊”。

松田龙平（以下简称松田）：我最开始读的时候，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会成为一部什么样的影片。但是，因为外星入侵者夺走人类的概念这种设定很有趣，因被夺走的东西而不断变化的人们的反应也相当激动人心。不过，自己来演外星人（侵略者）什么的果然会担心。担心的表现就是，老在想着“唉？演外星人可还行？”（笑）

长泽：头回演外星人吗（笑）？

松田：但是，虽说是外星人，但因为这次演的角色并不像大家脑海中浮现的，或者我自己在电影里看到的形形色色的外星人那样，而是蛮奇怪的外星人，因此表演之前不明白的事情也很多，反而会被“外星人不会做这种事情吧”这种自作主张的想法所束缚。但是，和长泽一起表演久了以后，感受到她表演上细微的变化，最终意识到“啊，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不被概念所束缚的有着最大自由的角色啊”。

Q:被侵略者夺走概念的松田在长泽看来是怎样的呢？

长泽：松田饰演的真治的大脑被侵略者据为己有的同时，行动也因为侵略者没有习惯做人而显得迟缓，也可以看到有违和感的地方。可这一点反而显得非常有人情味，还有种带着滑稽感的可爱呢。

拍摄中肩痛治好了，不可思议

Q:片中真治模仿天气预报员动作那里很有意思啊。

松田：做的时候像是在做拉伸体操的感觉，不知怎么原来的肩痛也好多了（笑）。想着“哇~~太厉害啦”，回家都会接着做，可是果然还是和在片场做不一样啊。我想大概是在拍摄的紧张中做的拉伸使出了全力，只有这样才会有很好的疗效吧。

长泽：肾上腺素什么的（紧张状态下）分泌的缘故？

松田：备不住哦。那场戏拍完以后，肩膀真的舒服多了。

长泽：（外星人）更接近人类了（笑）？

松田：是的。不可思议的感觉啊（笑）。

Q:真治从长泽饰演的鸣海的妹妹明日美（前田敦子饰）身上夺取概念的场景也让人印象深刻。

松田：那里还是蛮早就拍好了的，黑泽导演当时把怎么走位，在哪里说说什么台词的路线都决定好了，然后跟我说：“真治为啥一直走到这儿，请你试着自己自由考虑吧。”开始弄得我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试着自己考虑了，是不是在找CD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这种设定。别的场景也有这种一边演一边自己探寻目的的情况，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就这也把黑泽导演的指导一点点掰开揉碎了体会的过程中，自己也不断考虑自己诠释的外星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探索中的可能性就因此不断地扩展开来。

长泽：我也是，每次都会在拍摄前从导演那里得到口头的场景动作的说明，然后再自己理清这些行动的条理，这个过程很有趣。而且，自己考虑过后最终理清头绪，也会觉得很庆幸。

大家都想演黑泽清电影的原因

Q:多数演员都非常希望出演黑泽导演的作品，演过一次的还想接着演。黑泽导演的拍摄现场为啥有这么强大的魅力？

长泽：就这次我的情况来说，和黑泽导演商量以及自己思考的（鸣海的）情绪表达的部分格外的多。比如，在和内在已经不再是本人的真治一边在河滩上行走一边说着“今天晚饭吃什么？”的场景中，黑泽导演跟我说（角色的情绪）：“以前和真治关系好的时候，两人经常在逛完超市后从这条路回家吧……现在这样（一起走）的状况，感觉真不错啊，感觉勾起了回忆。”最开始听了会在心里打一个问号。但实际这么演了以后，切实地感受到黑泽导演想要在此处表现的东西——作为夫妻相互的价值观，和夫妻关系未来重获新生的可能性。我虽然因为没结过婚不甚了解，但觉得如果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还能大量描绘这种普通的日常情感，真的是非常有趣。

Q:被侵略者夺去概念，性情改变的真治与鸣海的对话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有很多值得仔细玩味的深意。

长泽：因为设定是结为夫妇也有段时日了，就照着自然而然形成的氛围演了。

松田：黑泽导演的拍摄现场分工非常明确。自己了解应该做什么的同时，也不会觉得被拘束。此外，自己能够在这样的电影中出场，仅是想象就已经很激动。而且，初次看到成片的时候，也会惴惴不安，想着这个场景的这个动作，是否完成了到此为止应该达到的意义？即使如此多的不安，我这次还是自发地抱着不刻意追求什么目标的感觉去表演，演下来之后总觉得有种积极意义上被狠狠打垮的感觉。

人生中不想被夺走的概念

Q:两位这回是初次共演，还饰演了夫妇，感受如何？

松田：因为我对这部作品里自己的角色到处都是不懂的地方，所以真是一味地依赖长泽了。而且不光只在拍摄的时候，摄影间隙也是得到了相当多的帮助。原本自己因为演的是个急性子的角色很是疲惫，多亏了长泽，帮助我保持情绪高涨。

长泽：很让人乐在其中的拍摄现场呢。饰演其他的侵略者的两位年轻人（高杉真宙、恒松祐里）也很棒，让人很放松（好的意义上），因为大家都很理所当然地沉浸在角色当中，觉得现场真的是非常不错。

Q:话说回来，两位觉得“这个不想被夺走啊”的概念是什么呢？

长泽：食欲（笑）！因为喜欢吃东西，这种乐趣没了的话会很寂寞的说……

松田：我的话应该是不安和恐惧吧。虽然两个都是讨厌的东西，但感觉有了这些好像才能够做到自制，如果没了的话，会有可以最强无敌、肆无忌惮的想法也很可怕。所以觉得这两样意外地是很重要的东西。

访谈原文链接：//www.cinematoday.jp/interview/A0005649 日语水平有限，如有错漏多多包涵。

单纯想从学术上吐槽一下这部片的一个片段……

其实本片有很多地方值得吐槽，比如是一个披着科幻外壳的爱情片，比如搞不懂外星人侵略地球为什么要先理解地球人对很多词语的概念，比如两位向导到底是什么鬼立场会站在外星人那边…

总之男主外星人附身到女主老公身上，为侵略做准备，即是跟地球人接触并学会他们的一些概念，在外星人学到概念的同时，教给他们概念的那个人类就会失去这个概念。

中间男主在教堂里想了解爱的概念，神父跟他讲了半天把他讲蒙圈了所以他没能Get到爱的概念，后来女主拜托他千万别夺走别人对爱的概念。

最后侵略就要开始了，女主知道人类就要灭亡了，突然问男主你拿到爱的概念了吗？没有？那可不行，那样你回去母星后你们都会误解人类的！快从我身上夺走爱的概念吧！我现在内心正充满着爱！（麻酱的演技还是没什么长进呃）然后男主就拿走爱的概念了，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而我要吐槽的就是接下来这个片段，也就是图片中的这一应该是属于本片的核心镜头了。男女主开车到河边，现在男主得到爱的概念了，而女主失去爱的概念了。男主看着河边说，突然看着感觉就很不一样了！而女主说，我倒啥感觉都没有。

我能理解这里导演想表达的是男主心里有爱了，所以他看到风景，有了不同的心情，懂得了欣赏。而女主被剥夺了爱，面对美景也毫无感触。

听起来没什么毛病，然后从概念上就出了毛病…

根据积极心理学的创始人Peterson和Seligman定义的6大核心美德，24个积极特质中，“爱”属于Humanity，而Appreciation of beauty属于Transcendence，是不同的两大核心。在理解自己是否有Appreciation of beauty的时候有一种说法就是“看到美好的事物时，总会触动我内心深处的情愫”。是否有爱是“我能够接受别人的爱；我能够表达别人的爱；我能够感受到自己生命中有爱的存在”。

所以从这部片来说，我能看得出来男主得到的概念确实是“爱”的，这是从前前后后的情节中看出来的，男主有了“爱”的特质。但惟独这个所谓的重要片段是看不出来的。不应该用看到美景有没有感受来表现是否有爱，因为爱和Appreciation of beauty是两个概念，和不同的表现方法……

………主要就是想吐槽这个，因为我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被它折磨过………

如果没有后面这个片段我会以为它想说，要放下自以为重要的东西，才能感受到生命真正的珍贵。因为当外星人夺走“占有”“工作”等概念时，被夺走概念的人明显也变轻松了，这里肯定也是导演想表达的，可惜后面莫名上升到爱的主旋律比较失望……

从电影的描述可以看出，外星人没有实体，而是以一种类型精神力的方式存在，但他们可以夺取其他生物的意识取而代之。谈到侵略首先考虑的就是目的，一般而言无非物质资源或生存空间。而片中的外星人比较特殊，是一种以夺取其他文明的知识或特有的意识形态来让自己的精神力逐渐强大的特殊文明。

他们一旦发现自己不掌握的精神符号，便会兴奋的夺取过来充实自己。从一些细节来看，外星人对生命普遍漠视，性格冷酷，不计较个体利益，以完成任务为第一顺位。这让我想起了一种昆虫，就是工蜂，任劳任怨，生存意义就是满足蜂王和种群的需求，没有个体存在意义，而是以集体价值存在。所以我猜测外星种族也是类型的社会结构，甚至也有类似母体的存在。

这导致我对结尾外星人没有进行侵略有了新的解读，外星人并非被爱所感化，因为从片中来看，某一外星人是无法去决定另一个外星人的思想的，他们也会有不同的想法，更不要说去影响一个种族。三个外星人其实是以考察者身份来到地球的，目的是评估地球有没有侵略的价值。那么最终没有侵略的原因也必然是地球没有价值。原因是因为“爱”这个概念的存在，但并不是很多人想的那么美好，而是爱这种东西对于这种类似蜂群的社会结构而言是犹如病毒般的存在。试想，如果一个工蜂觉得某些东西比蜂王更重要，更值得去守护，那么蜂群还能维持存在吗？从片中情节看，最初决定传送信号的时候， 真治还没有了解到“爱”这个概念，因此此时外星人对地球的评估还是值得侵略。而当外星人大部队真正到达地球后，通过和真治接触后，母体才了解到地球存在“爱“这个概念，并将此评估为有害思想，最后阶段决定停止侵略。

事实上借由真治在片中的变化也可以看出”爱“这种精神”病毒“对外星人的侵蚀，从片尾的真治身上，你还能感受到很多外星人的痕迹吗，事实上他已经完全被同化为人类。

#电光幻影# 《散步的侵略者》，把世界打开，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来。

把一部外星人的侵略片拍成了无限困惑的小文艺片，导演也算是独具匠心了。

整部电影最拿人的应该就是演员阵容，看见长泽雅美就很想看的电影，而松田龙平的表现也是一贯良好的。

但是在这部电影里，因为剧情的缘故，全程的松田龙平都是很平淡的，几乎没有大悲喜，只有安静的脑子的运转，这种感觉上被限制了太多的发挥，虽然考验了一个演员，但是其实也不是人人适合。只能说他算是完成任务了，全程面瘫感的演绎也不算违和。而长泽雅美反而是那个工作量不大但是演的有些花瓶的角色，略有点浪费了。

日系影片和电视剧常常有这样节奏慢的内容，慢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无奈，本片就是如此，其实更像是世界奇妙物语的调子，很有趣，只是对外星人的入侵的预期被大规模破坏。倒是对于外星人收集概念这一行动本身，非常的有趣味性。

一批优秀演员的汇集，慢节奏的进行曲，扬扬调子，遇见晚霞，是一天美好记录的一种回忆。

作者：小佛搞特

这个评分我觉得是低了，怎样都值七分多才对。

要是有人和我一样，担心是不是因为电影不好解读才低分，所以来先看看影评做功课的话，那我是支持的，我一开始也看了一些评价比较好的影评打底。我的观影前建议是，“散步”与“侵略者”是主要概念，散步指的是带有随机性和生活气息，而侵略者更像是探索者，电影在借他们的视角探讨生活中我们经常忽视的一些事情，一开始的心理预期就不要放在什么悬疑恐怖大场面上面。至于要不要把所有剧透也一起看了就见仁见智，我个人认为这部电影的剧情悬念不是最重要的，而且结尾其实也能猜到一二，不过保留一点悬念感观影体验应该还是会好一些。

接下来是个人感受，有剧透。

电影中展现了五次概念夺取的场景，除了最后一次夺取爱，前四次夺取了他们的家人，拥有，自我与他人，工作的概念后，他们都得到了解脱。这四个概念都是你不会在意的概念，但是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很多时候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那个被夺取拥有房子的概念的人不再是宅男，他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甚至站在凳子上发表小讲话，但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夺取了什么让他这么快乐。一些束缚我们的概念已经分散到意识中的方方面面，当你把它整层揭去之后居然无法察觉到这个认知的平面到底哪里发生了变化。

电影中的主线是主角夫妇的感情重建过程。开头时夫妇俩的感情名存实亡，但是妻子潜意识中还是在意真治的。被入侵的真治时不时地会提起曾经的一些甜蜜瞬间，这让妻子陷入回忆，他们的感情开始重生。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状态，但是我在想，也许忙碌无味的生活使我们不再有空回忆曾经的美好记忆，眼前只剩当前对方的种种不好，忘记了婚姻与爱情的完整模样，只剩下潜意识中的责任感。真治在整理回忆的时候没有偏重，这唤醒了妻子对曾经幸福的向往，同时也加深了真治对自己的认识。他从一开始被妻子手忙脚乱地照顾到后面遇到危机时主动挺身而出，他开始接受丈夫的身份。这条线的高潮是从真治了解爱后开始的，他没有夺取爱，应该是因为他发现了爱的复杂性和多面性，他决定自己去寻找吧。全剧中我印象最深的段落就是他们在酒店床上那段。当妻子发现她可以再次获得爱却要马上面对世界的毁灭之后，她的内心想必是痛苦的，一切都太晚了。而她心中久违的爱意又是那么浓烈，以至于希望真治亲手杀死她，不愿去面对真治先死之后爱情的再次消亡。但真治已经逐渐像人类了，他不干。于是她决定让他夺取爱，让她的浓烈爱意在外星人种族之中保存下去，同时也将她从这种到手却面临失去的痛苦中解救出来。真治最后还是因为对于爱的渴望而屈服了，并在夺取了爱之后变成了完整的人。

对于最后外星人停止进攻的原因，我很赞同有一篇影评中提到的爱对于外星人是有害的这一观点。我一开始也觉得光因为有了爱就停止进攻好像说不过去，但是如果地球因为爱的存在而失去侵略的价值，这倒是有可能。三个先驱者不论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以集体意志为重，完成任务后死了也没关系。真治对妻子再怎么有感情他也还是按照任务流程确认了侵略，但是在确认后因为爱他在一定程度上背叛了同伴，而集体意志就怕出现这种害群之马。爱可以让人背叛阵营，所以这是危险的，他们不需要这种精神食粮，因此放弃了侵略。最后的结局有点俗套，但还是让人叹息。真治因为有了爱所以成为了完整的人，他像个丈夫一样守护妻子，但妻子的状态也是因他而起。爱只能存在于他们之中的一个，他们的感情注定是悲剧。地球之所以没有毁灭是因为她牺牲了自己的爱，地球虽没有毁灭，她的世界却因为失去了爱而毁灭了。这么一来我反倒是希望最后结局是地球毁灭，这样结局也不会这么虐心。

话说龙平真是……剃了胡子之后一点都不显老啊。四肢不协调说不定是生活中的真实状态……

黑泽清仿佛有双来自地狱的眼睛，透视人间、洞穿执念。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自己特有的视角和趣味，包裹在类型片的外壳里。每次又有程度不一的波动，让类型显得似是而非，不断突破着自身。他关注人心，也关注人所在的环境。

大概从拍恐怖片开始，他就很喜欢风推帘动的感觉，喜欢那种在日常之物上显现的不可名状的无形之感。社会学出身的他非常敏感于环境和人的互相影响，也很感兴趣从感性之物中抽象得来的概念如何形成、如何使人堕落、又如何给人救赎。

《散步的侵略者》海报

黑泽清以往作品走心理恐惧的路线，似乎人们不太能看出他想凸显的意味来。所以此次新作《散步的侵略者》（Before We Vanish）借用了外星人的设定，为了解地球人方便自己实施侵略，他们一是以身边亲近的人作为自己的“向导”，二是收集常人脑海中的概念进行。这样的呈现，起码在行动规则的理解上相对明确些。

通常，黑泽清影片里的男人都为工作所累，忽略了家庭、忽略了亲人的感受；女人在此却显得更为坚韧，更为包容有力。家的位置要么是在斜坡上，要么是在火车轨道附近，要么是虽然看起来还正常、但家人关系已巨变。总之，他是以摇摇欲坠的家庭为单位，走向拥有更广泛关系的社会，由此来回望自身的家庭问题。他觉得这种沟通不畅导致的关系裂变，需要通过走出家门、走出惯常生活，通过散步和旅行——摆脱过去那一成不变的自己时，放下一些东西，才能重建彼此的了解。

《散步的侵略者》收集人类概念的手势，在《X圣治》中也有

散步，即是在一定程度上放弃“目的”这个概念。散步时，可以对随时到来的事物敞开观察、接纳它们的机会。就像影片中的男主角真治（松田龙平 饰）被外星人附体后，每日出门散步，在与人随机的接触中，学习体验各种不同的概念。他的确有目的——收集概念了解人类，但同时又没有目的，不知会有怎样的概念出现，而存在着惊喜。因为我们对已经熟悉的东西，不会再花时间去描述，或者压抑着不再去面对。

早在黑泽清二十年前的影片《X圣治》（Cure，1997）中，就有类似的手势、类似的处理，叫人去描绘自己的生活，重新认识自己。在《散步的侵略者》中，一方面当真治体验到诸如“占有”、“工作”等概念时，他木然的表情转为笑颜；另一方面当对方失去这些概念时，也都破涕为笑，感到轻松美好。形成概念与失去禁锢，竟然拥有同样的喜悦，这看得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散步的侵略者》剧照，鸣海劝真治和她一起走

从《X圣治》里的刑警与妻子之间的精神问题开始（最后没有表现治愈）；到《东京奏鸣曲》（Tokyo Sonata，2008）里的下岗父亲与妻子，各自离开原本的身份而和好；到《岸边之旅》（Journey To The Shore，2015）里的失踪丈夫与妻子，魂游过往而和好；再到《毛骨悚然》（Creepy，2016）里的刑警与妻子，共演一出戏破案而和好；最后到本片，实质上还是在用散步似的“悠闲”，去弥合一对夫妻之间秘而不宣的紧张关系。放下自以为重要的东西，生命真正的珍贵就会显现。

那么，这种状况是怎样捕捉的呢？黑泽清从自己风趣的性格中，找到了一个办法：游戏感。它不是瞎玩，也不是编织规则在其中竞技，而是一种轻松不经意之下又透露着认真在意的感觉。呈现在影像上，即是融合角度、镜头移动、镜内调度、环境声及配乐等拍出了一些超日常的场景。

《散步的侵略者》剧照，真治与鸣海眺望天边

比如在《东京奏鸣曲》里，开场就是摄影机与风吹着的空房间平行横移，配合着声效给人感觉已是末世最后的景象。一切安静规规整整，可又有风推动窗帘，富有生机地舞动着，结果只是普通生活的一景。它不是我们熟悉的感觉，却也不陌生。黑泽清是在把我们平日里注意到但没能提升到显意识里的东西，给揪了出来。

又如《散步的侵略者》里，临近末尾真治与鸣海出逃，鸣海看着远方红红的天问道“侵略开始了吗”。外星人真治回答说，“那是晚霞”。令人忍俊不禁，但又觉得哭笑都不是滋味。他这个人设，一半是来自于《X圣治》中的心理学杀手，他也是个（假装）没有概念、答非所问的人；另一半是脱胎于上述的丈夫角色，化用外星人附身来剥除他的成见，以便用全新的开放的态度来理解自己和妻子。

《散步的侵略者》剧照，记者樱井与两个外星人小孩

黑泽清常用到角色类型，还有一种是为了能达成自己执着的求知欲，不惜持续接近邪恶而终被吞噬。其中，《X圣治》里的心理学教授和《藏尸楼》（Loft，2005）里的考古学教授比较典型。本片中的记者樱井（长谷川博己 饰）也是这样，他们通常都失去了正常的情感，很容易会迅速异化，是为男主角的反面镜像。

不过樱井又混杂了另外一面，即看似厉害、实则懦弱，必须借由别人之手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像《X圣治》里的心理学杀手和《毛骨悚然》里的变态杀手，用言语唆使别人去杀人。樱井也需要跟随他的两个外星人小孩（武力与智力的代表）的力量，自己不是外星人却要躲在人皮之后，倒不如外星人来得勇敢真诚。比较可悲的是，生活里大量存在的都是樱井这样的人。所谓的“散步的侵略者”，反倒是拥抱并重新接受身边人的人。

人们总说黑泽清的影片有着奇怪的趣味，笑点之无厘头，却又有种恐惧之感。或许可以用他自己的作品名来形容——“荒凉幻境”中，拨开“毛骨悚然”。我想，有了这样的认识才好进入他的电影世界。

（PS：本片还有一部5集的联动剧《预兆 散步的侵略者》，可以提前作为补充观看。侧重点不同，但还是电影更精彩。）